周宏正当年押送张经、李天宠入京,在陶宅镇外和钱渊有过一面之缘? 当年的小小秀才,如今威震东南的钱砍头? 让周宏正感慨万分。
“来了,来了!”
随着外围的嘈杂声?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宽道? 周宏正后退几步? 侧头看去,浙江巡按御史钱渊整装肃穆,手捧灵位,缓步而来,钱家护卫尽皆腰胯长刀,排成两行随后,为首数人亦手捧灵位。
不仅仅是如今的钱家护卫,已然入军为把总的张三、周泽等五人,还有身为游击将军的杨文,均在其列。
钱渊双目直视,笔直向前,一直走到近千首级垒成的京观前,将灵位放在已经准备好的案上。
钱渊单膝跪地,上身挺直,身后杨文、张三并数百护卫、兵丁齐齐单膝跪下。
唐顺之缓缓走来,高声吟诵已经准备了多时的祭文,旁观者有宁波同知宋继祖、宁波推官吴成器、镇海知县孙丕扬,绍兴知府梅守德、宁绍台参将卢斌、游击将军侯继高,戚继美,并台州、杭州、嘉兴、严州各地官员,人人肃穆聆听。
短短三日,侯涛山一战已然传遍东南各地,钱砍头的赫赫威名令人胆战心惊。
人群中的汪直忍不住低声道:“以首级拜祭阵亡护卫,钱龙泉倒和他人不同……”
虽然因为东南倭乱数年,武将的地位得以提升,但总的来说,还是远远逊色于文官,特别是科场正途出身的两榜进士。
更别说那些护卫论身份不过仆役之流,钱渊身为家主,又是两榜进士,却多次单膝跪地相祭,这让士林中人多有闲言碎语。
但正是钱渊的重情重义和睚眦必报,身边护卫几经更替,还能精锐甲于东南,更因此钱渊在东南诸军的下层,均享有极高的声望。
一旁的钱锐眼中多有赞赏之色,口中却道:“钱龙泉此人的确和他人不同……”
看着祭文在火盆上燃烧,钱渊起身面无表情的接过杨文递来的长刀,右手拔刀出鞘,丢开刀鞘,双手持刀,喝道:“带上来!”
绑的严严实实的吴志被拎到案前,头颅直对那九个灵位。
钱渊手起刀落,偌大头颅飞起,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,周围千余围观者寂静无声。
拎起头颅放在岸桌上,钱渊端起酒碗洒下,转身高声道:“嘉靖三十四年,奉化吴家雇百余真倭,越徽州而袭南都,钱家护卫阵亡九人,今日以吴志头颅并九百首级相祭。”
“世人皆知,钱展才睚眦必报,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,若有来犯者,吴志此僚头颅,可为后来者之鉴!”
围观者更是噤若寒蝉,不少人双腿都在发抖,钱渊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浅显了,哪里能听不懂!
徐海已死,汪直来降,两浙倭患平息,谁有能力远迈千里再袭南京?
钱家护卫精锐甲于东南,驻守宁波、绍兴的卢斌、杨文、侯继高、戚继美均是钱渊心腹,谁有能力还能掳走你钱展才?
吴志聚拢八家海商出海贩货,最终身死家灭,偏偏钱渊又选在官府设市通商的侯涛山码头堆垒京观。
这话明显是在说,都给我老老实实缴纳税银出海贩货,谁有胆子再学吴志这厮走私出海,别怪我钱某人抄家灭族!
大家都听得懂,但大家都说不出口,钱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钱渊冰凉的视线扫过人群,所过之处,人群如风中弱草,纷纷弯腰俯首。
能短时间内禁绝走私,收缴大量税银以输中枢,等到裕王登基,才有足够的借口去正式开海禁通商。
如果走私猖獗,税银一年不如一年,甚至因此再惹出倭乱,钱渊万般努力可能会付之东流,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忍受的。